白马寺在一个月前向外散播消息:将在四月初八佛祖释迦摩尼的诞辰再次为本寺一位高僧举行“证道法事”。
所谓的“证道法事”在佛家也叫“涅证道”,即当有某位高僧参透天机修成正果的时候就会让所在寺庙为他举办一场这样的法事来弘扬本教,了却尘缘。
白马寺在这十几年间为其寺庙里的七八位高僧举行过这种法事。
仪式要选在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举行,比如这次的日期就定在了农历四月初八:佛祖的诞辰。
法事流程也是很严谨的,且场面十分有感染力。
僧人会预先为证道的高僧搭建一座三米高的法台,在法台下面堆满木柴。
这位高僧则头戴佛冠身披袈裟,法相庄严地坐在法台顶上。
此时和尚们会围坐在法台旁边为即将浴火重生的高僧诵经......最后由本寺主持亲自持火把点燃法台下的木柴当然,因为白马寺十几年里出现了七八位这样的高僧,所以香火也是十分旺盛。
每次白马寺举办这种法事后更是会收到善男信女们的大量布施,有些有钱的信徒还会花大价钱买下高僧焚化后留下的舍利子,以此祈求得到保佑总之白马寺最近十几年间确实经济上十分富裕,收入颇丰。
转眼到了农历四月初八的早晨,得到消息的清水县百姓们像前几次一样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入了白马寺观礼。
可是,当今天人们来到白马寺后却发现这次的状况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今天搭的法台又宽又高,比前几次大了许多。
法台上面居然有十几个准备“涅槊证道”的僧人。
法台下面也没有了诵经的和尚,却换成了披坚执锐的士兵.…
“不是听说就一位高僧得道吗?怎么台子上这么多和尚?"
“这白马寺果真是块福地,这次居然有这么多高僧得道。"
“福地个屁!你是蠢货吗?没看见台子上那些和尚都被绑着手脚呢,能是自愿的?”
“哎?就是!不光是绑着手脚,嘴里还塞着东西。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官府也派兵来了?”
“那谁能知道…”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从官兵们身后走出一个身穿七品文官官服的年轻人,他干咳了几声后,对着围观的老百姓们大声说道:
“大家安静各位父老乡亲善男信女们,我是本县新任知县,名叫李俊。今天,由我来为诸位善男信女主持这场法事。我看人到得差不多了,准备开始。”
说完李俊从旁边仆人李全手里接过火把,几步走到法台下面点燃早就洒上煤油的木柴,木台上十几个和尚眼神中露出惊恐之色,不停地扭动身体挣扎着,好像十几只大菜虫。
李俊则将火把往柴火堆里一扔,拍了拍手接着对大家说:
“大家看到了,这十几位大和尚马上就要去西天见如来佛祖了。当然,我相信佛祖见了他们也不会给什么好果子吃,因为他们已经恶贯满盈.…”
大家可能好奇,本官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别着急,具体的事情经过本官会在明日出一份告示贴在四个城门边上,感兴趣的明天都可以去看看。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就请大家慢慢欣赏吧…
大家听完李俊的话后一片哗然,本来是观礼来的,没想到居然看了这么一出戏,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俊讲完,看着木台子上十几个还在挣扎的和尚,啐了一口然后恶狠狠地骂道:
“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说完转身而去。
这件事还要从十天前说起……
这天,刚到清水县赴任的新任知县李俊在和前任知
县办完交接手续后,就换上便服领着贴身仆人李全
出了县衙。
早在来之前李俊就听说清水县的白马寺是个好去处,不仅十分热闹而且还很灵验,佛法精湛的高僧更是数不胜数。
听闻最近白马寺还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证道”法事。
就这样主仆二人怀着好奇心,一路有说有笑来到了
白马寺,跟着进香的善男信女们一起进了山门。
这白马寺建在半山腰,因为十几年间香火旺盛所以还扩建了几次,占地面积很大。
二人在白马寺稀里糊涂逛了一大圈不知不觉来到了
一个小院门口,这个院子坐落在白马寺的东北角,
地方偏僻,建得也比较普通,和之前二人看到寺里
其他建筑比起来尤其显得寒酸了一些。
此时院门虚掩着,门旁大树下还有一个看门的小沙弥正在打盹。
要说也是误打误撞,别人来白马寺都是进香许愿的,一般也不乱逛,但是李俊二人却是来游览看风
景的。
这个院子地处偏僻,原本外人很难发现,刚巧他主仆二人来到这了。
此时仆人李全见有个院子就对着李俊说: “老爷,咱们逛了大半天有些口渴,不如进院子里讨碗水喝如何?”
李俊点了点头,两人也没惊动小沙弥,轻轻推开院
门走了进去。
二人进了院子径直来到屋子门口,李俊敲了三下屋
门,无人应答。
李全此时口渴得厉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门直接往里走,想去找水缸。
李俊想拦他,但伸手慢了,无奈也跟进屋子里。
进屋后二人才发现屋里原来空空荡荡,啥也没有,只在屋子背光的角落里放了一张破木床,木床上卧着一个大胖和尚。
只见那大胖和尚肤如羊脂,身材肥硕,穿了一件脏不拉几的灰色僧袍,眼睛似半眯着,一头白发寸许来长,满脸胡茬,一看就是长时间不打理,显得邋遢得厉害。
李俊见屋子里有人,赶紧一拱手赔罪道:
“打扰,是我们无礼擅自闯进来,如有冒犯,还望
大师海涵。"
胖和尚听完李俊的话没有回答,只是努力冲着李俊
点了点头。
李全一看胖和尚如此无礼,气愤的对着胖和尚说道:
“你这和尚,我家老爷屈尊给你赔礼你居然如此傲慢,连话也不答。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实话告诉你,我家老爷是当今清水县的县太爷,今天是来游览......额不,是微服私访的。咦?你屋子里没水缸吗?”
“住口!你这个婆娘嘴,再乱说我回去割了你的舌头。”李俊见仆人李全搬出自己官职来吓唬和尚,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打断了李全的话。
胖和尚听完李全的话抬头吃惊地看着李俊眨了眨眼
睛,似是对李俊产生了兴趣,旋即口中发出呜咽之
声,泪如雨下李俊和李全见状有些发懵,李全见状问道:
“你这和尚怎么哭了?是我说我家老爷是县太爷吓到你了?你也太胆小了。放心,我家老爷可不是那种官报私仇小肚量的人。"
此时胖和尚躺在床上,听完李全的话连连摇头,先是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然后双手抱拳对着李俊连连作揖。
可能是怕李俊二人不理解他的意思,胖和尚一直重复这两个动作,显得十分焦急。
李俊看了胖和尚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
“大师是不是有求于本官?你是哑巴对吗?”
胖和尚点了点头。
李俊一看自己猜对了,又接着说道:
“你别着急,让我想想,大师会写字吗?”
胖和尚又点了点头。
李俊见胖和尚会写字,连忙让李全从他背后的包袱
里拿出笔墨纸砚。
读到这里大家可能会问:为什么李全会随身携带笔墨纸砚呢?其实古时候的文人有个习惯,游览名胜古迹或者去哪住宿,路过什么地方都喜欢提诗留字。
现在很多著名的诗词其实最早就是文人们在这种情况下创作的。
李俊是进士出身,自然也有这个习惯,所以仆人李全每次跟李俊外出游玩都会背个包袱,包袱里除了放些吃食,剩下的就是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以备李俊不时之需。
准备好笔纸后,李全和李俊合力扶胖和尚坐起来,只是这胖和尚好像害了软骨病,自己坐不住。
无奈,李全将胖和尚身子倚在床边,依靠着墙,勉
强坐住。
随后李全又弯下身子,以自己后背当桌子,李俊把纸铺在李全背上,将笔递给胖和尚,只见胖和尚哆哆嗦嗦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李俊则在旁边观看。
但见李俊刚开始还表情正常,随着胖和尚不停地写,李俊一边看一边脸上也慢慢起了变化,变得越来越严肃,到后来已经开始紧握双拳咬牙切齿。
待到胖和尚写完,李全直起身子接过李俊递来的那张纸一看,只见纸上写道:
老爷,小人有冤!
小人名叫周国兴,济南府人。
半年前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独自来清水县,办完事走的时候路过白马寺就打算进去烧香。
进了白马寺,主持悟真看小人是独自前来进香,简
单寻问了小人情况后说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可能要有灾祸。
小人当时信以为真,忙求悟真帮忙化解。
悟真那老秃驴先是满口答应,然后将小人领到内院,院子里其他几个和尚趁我不防备猛然将小人打倒,然后一顿乱棒将小人双腿打断……
小人当时大声呼救,无奈是在内院,而且庙里到处
是诵经敲钟的声音,呼救不曾被别人听到……
后来他们将小人圈禁在这里,给小人灌了哑药,每
日供给小人四五顿猪油拌饭,饭量是一般人的两三
倍,但却从来不在饭食里放盐,就把小人当猪一样
喂,如果小人不吃就是一顿毒打。
因为长期只吃猪油拌饭不吃盐,小人现在头发变白、体弱无力、牙齿脱落,身体浮肿。
起初小人还不明白: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悟真要如此对我?后来在送饭和尚们几次闲聊的过程中,小人慢慢听出了原因:原来他们一直用所谓高僧以身证道的法事骗取清水县老百姓钱财。他们要拿小人冒充得道高僧然后当众烧死,骗取香火,谋求利益。我听那几个和尚的意思,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了,也不知道在我之前他们这样冤杀了多少人。他们把我像猪一样喂就是因为我来之前身材瘦弱,和百姓心中对佛的印象有些偏差大老爷,十日后就是他们定的法事日期,还请大老爷救我,为草民伸冤啊。
看完纸上的字李全后背直冒冷汗,心想悟真这帮和尚也太恶毒了,随即用手指戳了一下胖和尚胳膊,只见胖和尚胳膊上被李全手指戳出一个小坑,当李
全拿起手指以后和尚胳膊上的小坑不能立刻恢复,果然是严重的浮肿,根本不全是因为胖李全看完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老爷,如今此事你看怎么办?”
还没等李俊回答,只听外面有人喊道:
“是不是里面有人?施主,这里是本寺高僧修行的地方,是本寺禁地,施主不能乱闯,赶紧出来!”
李俊听外面有人说话,给李全使了个眼色,李全赶
紧将笔墨和和尚写的纸揣进怀里。
二人扶着胖和尚躺下后出了门,只见刚才院子门口看门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要进屋子。
见二人出来了,一脸埋怨地看着刚出门的主仆二人说道:
“谁让你们进去的,这要是让悟真师傅知道了,定会重罚我的。"
李俊见小沙弥责怪赶紧压着心头火赔上笑脸答道:
“哦,对不起小师傅。我们是路过,口渴了想进屋讨碗水喝,结果见里面的大师正在睡觉就没敢打扰,不知道这是禁地,真是抱歉,我们现在就走。”
小沙弥听完李俊这番话面露疑色,一双眼睛不停地上下大量李俊和李全,半天也没从二人身上看出什么可疑之处,最后决定息事宁人,无奈说道:
“你们快些走吧,别让其他师兄看到了,要是他们知道此事不仅你们要有麻烦,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李俊此时正想着如何脱身离开这龙潭虎穴,一听小和尚没有追究,忙对着小和尚道了声谢,然后拉着李全出门,离开白马寺一溜烟朝着县衙奔去……
回到县衙已经是傍晚,在县衙的内堂里,李俊一边思考怎么处理今天的事一边来回踱步。
李全站在旁边看着李俊一言不发也干着急,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李俊:
“老爷,您为什么不下令抓贼和尚悟真呢?”
李俊看了李全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
“抓悟真不难,难的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白天去抓白马寺香客太多,我怕到时那群和尚狗急跳
墙劫持人质。如果晚上去的话,白马寺建在半山腰
上,地形复杂,很难保不会出‘漏网之鱼'。今天我看这白马寺少说也得有几百个和尚,他们中间除了悟真还有谁参与此事咱们还不知道,得想个万全之
策。”
李全听完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好再插话。
李俊又思索了一盏茶功夫,最后对李全说道:
“明日你为我准备一套商人的衣服,再让葛大义和赵龙两个捕头一人准备一套挑夫的行头。”
“额,老爷你要这些干什么?”李全问道。
“我要亲自去会会悟真这个老秃驴第二天,仆人李全出门为李俊和两个衙役准备应用之物,等葛大义和赵龙两个人到县衙点卯时,李俊将二人叫到身边,面授机宜。
第三天早上,假扮商人的李俊和假扮挑夫的葛大义赵龙三人赶往白马寺,李俊头前带路,葛大义和赵龙二人则挑了一些水果蔬菜作为去见悟真的见面礼。
到了白马寺,李俊对着当值的和尚声称有要事求见主持悟真大师,当值和尚替他们进去通传,很快就又出来引着三人来到悟真住的房间。
进了房间见了悟真,李俊有些惊讶:原想着这恶和尚定是生得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想到眼前的悟真确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
倒是站他旁边侍奉的两个僧人都长得一脸横肉,身材魁梧。
悟真见李俊来了,点头示意李俊坐下,让旁边侍奉的和尚看茶。
茶上来以后,悟真清了清嗓子,对着李俊说道:
“这位施主找贫僧有何要事啊?”
李俊拱了拱手答道:
“你就是悟真大师?小人名叫李奇,敢问旁边这二位大师是?
悟真答道:
“这二人是我的两个徒弟法空,法明。”
两个和尚冲着李俊合掌点头示意。
李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方丈大师,我这人一向尊佛爱僧。这次来到清水县听说贵寺是块福地,时常出有道高僧,所以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为贵寺舍一座鎏金菩萨像,不知各位大师意下如何?”
悟真没着急答话,倒是旁边站着的法明鄙了李俊一眼,语气轻蔑地说道:
“这位施主,要塑一座鎏金菩萨像连工带料怕是要几千两银子,您舍的起吗?”
李俊听完笑了一声,答道:
“不瞒法明大师,我李奇随家父在商海沉浮这些年,虽不算日进斗金,但是掏出个千八百两银子也就如同九牛一毛。”
听了李俊的话,旁边站着的法空和尚先是瞪了法明
一眼,然后对着李俊和颜悦色地说:
“施主勿怪,我师弟是个直性子,说话冲撞了施主。既然施主有此善意,那何时将塑菩萨像所需的钱物送到本寺呢?”
李俊一看他们上钩了,笑着答道:
“明日一早就送,绝不拖延。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各位大师不知,家父一直教导我为人做事不可沽名钓誉,明日我送钱物来的时候请贵寺关闭山门,清空寺里其他人,不要让香客们看见我送东西进贵寺,免得惹人非议。另外,也怕在众人面前漏财。"
“施主果然心思缜密,别人来我寺布施都是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施主确与众不同。此事不难,我替
方丈应下施主。”法空爽快答应道。
李俊见成了,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对着三个和尚行了礼,说道: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在下也告辞了。请悟真方丈明日早上召集全寺高僧在大雄宝殿等我,到时我还有事求于诸位高僧。”
此时悟真终于开口说话,问道:
“施主有何事求于本寺不妨现在开口,为何要召集所有本寺僧人?"
李俊答道:
“一些小事,到时大师们就知道了。就这样,在下告辞了。"
说完不等悟真送客,带着葛大义赵龙二人扬长而去。
见李俊等人走了,站在悟真旁边的两个和尚对视一
眼,随即哈哈大笑,法明和尚用手拍了一下悟真
肩膀,得意地说道:
“看见没老和尚,你天天在我等耳边聒噪,说干多了坏事佛祖会降罪于我等。你看看,钱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佛祖不仅没降罪还保佑我等兄弟了。”
悟真老和尚听对方挖苦自己,也没答话,只是无奈叹气摇头……
此时在县衙,李全见李俊等人许久不回早已经急的
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发愁的时候,就见李俊三人一脸春风得意地进了县衙,李全也顾不上礼数,赶紧拉着李俊问事情怎么样了。李俊看了刘全一眼,然后笑着说道:
“鱼儿上钩了
且说第二天早晨,李俊依旧穿着昨日的衣服,只是身后不在只跟着葛大义和赵龙两个人,而是跟了二十几个假扮成挑夫的衙役,挑着十几个大木箱子,一行人启程直奔白马寺。
一路无话,一行人快到白马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法空和尚带着几个小沙弥已经在寺门口迎接。法空见李俊身后的挑夫挑的箱子似乎都颇有重量,压的杠子都变形了,心中大喜:
这商人李奇果然出手大方,应当想法子与他套套近
乎,让他常年来庙里布施......
正当法空想入非非的时候,李俊法空一行人已经来到白马寺正殿。
只见正殿的院子里站了三四百个和尚,为首的是悟真和法明。
葛大义和赵龙走在队伍最后,二人进了院子便拴上院门把守在两旁。
法空等人似乎没有察觉葛大义赵龙的意图,法明对
着李俊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说道:
“施主果然如约而至,贫僧带着全体白马寺的僧人在这谢过施主了。"
李俊还了一礼,答道:
“没什么,既然约好了当然要来,对了各位大师,还记得我昨日曾说有求于诸位吗?”
这时候旁边一心想要讨好李俊的法空满脸堆笑地说
道:
“施主莫不是要做一场大法事?有何事尽管说,只要本寺能帮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李俊看了法空一眼冷笑着说:
“爽快!不是我要做法事,我是想问问你们的法事。你们到底是怎么强迫别人冒充高僧去自焚的?
前后一共逼害了多少人,得了多少不义之财?在场的各位有多少人参与过此事?”
此话一出,法空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恢复了平静,缓缓问道: “施主何出此言?
还没等李俊回话,旁边的法明和尚沉不住起了。
法明一看事情败露,露出了凶相,对着法空说:
“妈的窑子破了,水漫到腰了。大哥,事情败露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葛大义听出这帮人会说土匪的黑话,心里一惊,随即喊了一声:
“他是本县知县李俊大人,你们还等什么呢,都在箱子里睡着了?"
话音未落,就见这些木箱子突然自己打开箱盖,每个箱子里面都跳出一个手持钢刀身穿官服的衙役。
看到此景,悟真老和尚直接瘫倒在地上,口中连呼
“造孽”。
倒是旁边的法空显得很冷静,冷冷看着李俊说道:
“呵呵,知县大人好胆量!可惜用错了地方。弟兄们,老柴砸窑子了,都给我提着点,土了他们。”
法空说的也是土匪的黑话,意思是让同伙准备杀了
李俊他们。
话音未落,就见百十个身材魁梧的僧匪从和尚群中闪出,聚在前面对着李俊等人虎视眈眈。
剩余的其他和尚都四散跑到院子角落躲了起来……
僵持片刻,这群僧匪们终于忍不住先动手。
只见赵龙和葛大义等人上前把李俊护在身后,其他衙役则把守住大门。
其间有一个恶僧想夺门而出,被早有防备的葛大义抓住后脖梗子一把掼到门边的石灯座上,当场脑浆迸裂而死。
其他僧匪见状,在法明的带领下舍命攻了上来。此时虽然僧匪人数占优势,也都是亡命之徒,但是限于门前地形狭窄,手里还没有武器,只是堪堪在打斗中略微占了上风。
反观保护李俊的衙役们,各个奋勇作战,先前装扮成挑夫的衙役手里没有武器,或用拳头,或用抬箱子的木杠子与恶僧们周旋。
捕头赵龙更是功夫了得,凭着一双铁腿瞬间踢翻了好几个围上来的恶僧。
从箱子里面跳出来的衙役们手中有刀,挡在最前面,厮打片刻也砍倒了好几个敌人。
此时葛大义一边指挥衙役们战斗,一边仍然紧紧护在李俊身旁打斗片刻,僧匪们觉得空手吃亏,纷纷跑回大殿里把常年预备着的武器取了出来。
战场形势突然急转直下,衙役们本来就赤手空拳的多,加上僧匪又取来了武器,瞬间就有几个衙役被打倒在地。
赵龙见形势危急,心想不如擒贼先擒王,从一个衙役手中接过钢刀,大喝一声直奔法空而去。
法明见状也持刀一个健步挡在赵龙面前。
赵龙和法明都是来势汹汹,两人此时好似上山虎遇上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互相寸步不让。
赵龙首先发难,挥刀奔着法明头顶砍去,法明不甘示弱,用刀架住同时抬腿踢向赵龙小腹......
就这样两人来来回回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仍不分胜负。
赵龙心中着急,想着要是凭真功夫斗下去,不知何时能胜法明,于是集中生智,打斗中故意身子向前一倾,卖了个破绽给法明。
法明不知是计,狞笑着一刀砍在赵龙右肩上,赵龙疼的身子一歪,随即用左手摁住肩膀上法明刀背,右手拿刀向前一捅,直接把整个刀尖送进法明小腹,法明惨叫一声当场倒地气绝老奸巨猾的法空见自己最勇悍的手下法明也被赵龙杀了,一边催促手下向前,一边一个闪身退到僧匪们后面。
有几个僧匪看见法明死了,纷纷放弃原来的对手怪叫着冲向了已经负伤的赵龙……
战斗逐渐进入到白热化程度,惨叫声此起彼伏,衙役和僧匪又有好几个人相继受伤倒地。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赵龙身边已经倒下四五个僧匪,鲜血从赵龙肩膀上的伤口中涔涔流出,洇湿了他半边上衣。
他有些体力不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持刀指着自己面前的其他僧匪,脚步踉跄......
僧匪们也似乎颇为忌惮赵龙,虽然见他受伤严重,仍不敢上前,只是对峙。
葛大义见状不禁悲从中来,对着李俊说道:
“大人,今天恐怕您和我们兄弟都难逃升天了。”
李俊也被眼前这场面惊呆了,他错估了敌人的人数和战斗力,没想到这帮人以前居然是绿林土匪。
生死关头,李俊竟然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葛大
义,心中更是懊悔自己不该如此鲁莽行事,害了眼
前这帮兄弟。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计,就见大殿的院墙上突然翻上
来几十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同时院墙外面传来李全
的声音:
“给我把门撞开!”
原来李俊来白马寺之前曾交给李全一个任务,就是
去驻防在本县的武官赵千总那搬兵。
李全来的正是时候,李俊一听李全的声音面露喜色,对着僧匪们大喊:
“你们这帮恶徒,不知道死期到了么?还不赶紧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官兵来了。”
说话间官兵们从墙上一跃而下,犹如神兵天降,围
攻衙役的僧匪们一看此景,“呼啦”一下退到后面。
此时李全他们也撞开了院门。
为首统兵将领领着李全和士兵们一拥而入,大声喊道:
“把这些秃驴统统给我绑了,违者格杀勿论!”
得令后,百十来个身披甲胄的士兵,举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一步一步逼向僧匪。
僧匪们一见官军来了,知道大势已去,大多都像泄了气的皮球,纷纷放下了武器。
法空见状对着自己几个心腹喊道:
“兄弟们风紧,扯呼。”
几个负隅顽抗的僧匪持刀保护着为首的法空向院墙方向边打边退。但官兵的战斗力不同县衙里的衙役,人数也有优势。
只是片刻就已经将负隅顽抗的僧匪们全部砍杀,为首的法空更是被砍的似血葫芦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李俊此时长出了口气,见李全还站在人群中耀武扬威,气的几步走到李全面前一把揪住耳朵,李全不知何故,疑惑地看着李俊。
只见李俊气急败坏地问道:
“妈的你怎么才来,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再早来一会儿,就没这么多兄弟受伤送命。
说完竟然流出眼泪来
李全跟了李俊这么多年何曾见他有过这副模样,吓得不敢辩驳,只能默默低头……
一场恶斗结束,衙役们死伤惨重,赵龙最后因为受伤严重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回去的路上。
回到县衙以后,经过李俊对所有和尚夜以继日的审讯,得知原来悟真和其他和尚是被法空等恶僧劫持。
这帮恶僧原是落草为寇的土匪,后来以法空为首,分批蓄谋已久地混入了白马寺。
如今二人一个已经被赵龙在打斗中一刀毙命,另一个则在逃跑的时候被官兵乱刀砍死……
经过几天地忙碌,李俊从白马寺和尚们中甄别确认
了二十几个主犯,几十个从犯,算上已死的僧匪一共九十八人。
法空等人伏法五天以后,距离白马寺之前宣布的举
行法事日期还有一天时间。
这晚,李俊正在伏案给刑部写案情申报文书。
李全站在旁边一边为李俊研磨一边看着李俊写,当看到李俊将原本仍活着的十几名僧匪主犯都在文书中写成因为拒捕被当场杀死时,好奇地问:
“老爷,你怎么把活着的主犯都写成已死了?”
李俊听到后头也不抬地答道:
“此事与你无关,别瞎操心。”
李全听李俊不肯回答,本想不再追问,可是又不放
心,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老爷,这么大个案子日后刑部一定会派人下来复核,到时候万一发现您在文书中隐瞒案情……”
李俊听到这有些动怒,将笔摔在案上,吓得李全一
缩脖子。
随即说道:
“你真哕嗦,不是说了与你无关吗,怎么还教导起我来了?"
李全听完,委屈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李俊觉得心
中不忍,安慰了一下李全又接着说道:
此次因为抓这帮僧匪咱们县衙死伤十数人,他们大多上有老下有小,你让我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昨天晚上我去看赵龙,正巧碰到郎中为他诊治,郎中告诉我赵龙左胳膊被砍伤了大筋,后半辈子可能会落下残疾,可惜他那一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好武艺……
不瞒你说,我现在恨不得活剐了这帮恶僧,生啖其肉。
如果将他们全部申报到刑部,那结果无非是问他们个押解赴京秋后斩首之刑。现在是春末夏初,这样他们还能苟活半年,死的时候也是一刀干脆。
这期间万一遇到什么皇帝得子之类的事情,他们还能被大赦,这岂不是便宜了那帮畜生?
李全见此时李俊表情阴郁,话说得狠毒刻薄,心里
有些担心,壮着胆子又问李俊:
“莫非老爷打算对他们动用私刑?”
李俊点点头答道:
“正是。”
“可是老爷,按我朝律法,为官者擅自动用私刑轻者要降级罢官,重者可能还要坐牢!您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此事与你们无关,如果上面追查下来,能瞒就瞒,不能瞒我就不戴这乌纱帽了,大不了去坐几年大牢,出来后回家教书种田。"
李全还想再劝,被李俊摆手止住,最后对李全说道:
“此事因'证道法事而起,我就让它以"证道法事’而终。明日就到白马寺定的日子了,听说还是佛祖的生日。也好,明天送这几个恶僧去西天给佛祖当生日礼物吧……”
说完冷笑一声,扔下李全大步离开
第二天一早,来观礼的清水县百姓如潮水一般涌入白马寺,眼前的景象让大家目瞪口呆。
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脸上似挂了霜一般的李俊手持火把亲自点燃了法台下面堆的木柴,法台上十几个被捆住的僧匪再无往日威风,各个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呜咽挣扎……
人群最外面,有几个衙役扶着之前被法空等人迫害
的周国兴也在观看这场法事。
本来李俊三日前已经准备安排人送他回济南府老家,可周国兴在得知李俊准备活活烧死这群僧匪的时候,主动提了个要求:
要亲眼看这帮恶人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