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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非诚勿扰3》美术指导郜昂:如何实现冯小刚的科幻感

   日期:2024-11-10     移动:http://www78564.xrbh.cn/mobile/quote/23517.html

澎湃新闻记者 王诤

专访|《非诚勿扰3》美术指导郜昂:如何实现冯小刚的科幻感

“苍孙无尽好,只是近黄昏。”游戏人间的“苍孙”秦奋和情感细腻的“尖果”梁笑笑在试婚失败后分道扬镳,笑笑用环保的方式环游世界来重塑自己,而秦奋则选择在思念中独居,伴随着一张张漂洋过海的明信片走到了古稀之年。(注:“苍孙”和“尖果”均为北京土话,前者指上了岁数的爷们,后者指漂亮女人)

在导演冯小刚看来,如果说前两部《非诚勿扰》是一个中年男人对爱情的向往,对生离死别的感悟;那么发生在2031年的《非诚勿扰3》则更加纯粹,这是一个用幻想的糖衣包裹着的爱情故事。

他将这一系列电影的故事背景设置在近未来的2031年,是以片中秦奋五彩斑斓的家居环境中有了全息投影、语音控制、智能管家,更大的科幻亮点则是在人工智能AI议题火爆的当下,电影中以假乱真智能机器人的登场。

作为编剧和导演,冯小刚对于机器人的话题早有着墨——1996年,郭达、蔡明出演的春晚小品《机器人趣话》,剧本便是他写的。而再往前推,1992年的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中也曾有一集,“甜歌皇后”李玲玉扮演机器人蕾丝应聘“人间指南”编辑部,引发了一连串啼笑皆非的趣事。电视剧的编剧之一,也有冯小刚。

有人统计了下《非诚勿扰3》中冯小刚、葛优、舒淇的年龄合计已经近180岁,但电影的主创团队此次则十分年轻化,制片人左懿、摄影指导钟锐、美术和造型指导郜昂都是当打之年的80后。

去年春节档公映的《流浪地球2》也是由郜昂作为美术指导,科幻片的设计和制作经验让他参与到了这部“冯氏科幻片”中。

“故事发生在2031年的未来,科幻并不是本片刻意强调的元素,导演用很自然的手法将智能人、智能家居等元素融合进秦奋的周遭,好比秦奋对于彩色帽子的偏爱,科幻元素在影片中犹如春雨细无声。”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郜昂介绍说自己也是在2023年的12月28日《非诚勿扰3》全国首映时,才第一次看到全片。“片尾AI智能机器人觉醒了,它们不是要去统治全人类,而是去重温秦奋和笑笑在2008年时的相遇,这让我特别感动。”

【对话】

机器人是计算,我们是算计

澎湃新闻:作为《非诚勿扰3》的美术和造型指导,能否先谈谈你对这部电影气质、调性的看法?

郜昂:《非诚勿扰3》是前两部秦奋和梁笑笑爱情故事的续写,这个故事的演绎方式和影片调性延续前两部是最安全的做法,但我们大胆运用了高饱和的撞色设计,去营造了一个完全区别于前两部的世界。

看过电影大家就知道,《非诚勿扰3》中大量的戏份都发生在秦奋家里,一个浪漫的树屋。在美术设计上我们保留了树屋原始的空间布局,色彩上做了大幅度调整,把这个故事定义为了一场秦奋彩色的大梦。

这种夸张的色彩运用,其实是在创造视觉刺激的同时,会让观众有抽离感,不用那么“入戏”的同时,对于剧中人物的理解反而留出了足够的想象空间,从而更容易带入自己的感情和回忆。我们用生动艳丽的颜色,讲了一个不存在的未来,可以说这是秦奋的梦,也是观众的梦。

澎湃新闻:《非诚勿扰》是冯小刚导演唯一成系列的作品,在第三部中出现了很多前两集的剧情片段闪回,这些是不是也会影响到你的美术设计?

郜昂:闪回是让观众知道之前在这个空间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也给予了我们最好的设计参照。在同样的空间,时空轮转,两人的家变成了一个人独守的空房,所以秦奋决定,把家具换了,房子刷了。不能总陷入思念的黑白,要让生活变得多彩。所以我们在尝试了无数种色彩搭配方案后,完成了影片最终的呈现,我认为视觉上是有很大突破的。

其实在这样一个架空的未来体系下,导演完全可以讲一个新故事,不再回顾1和2。但秦奋和笑笑的故事是有始有终的,结局是不辜负等待的美好,也是导演对于这一系列电影终章的期许。好像一个老人在翻阅一本过去的日志,满满的回忆。

澎湃新闻:这一集故事的时间点设置在2031年,无疑也要让秦奋的家与时俱进,体现出近未来的科技感,这方面请谈谈。

郜昂:在树屋的设计方案中,我们在室内增加了智能家居系统,全息投影、智能管家、智能光效,以及专门为智能人充电的躺椅。你提到了近未来感,对我来说就是适度,一切的科技便捷在这个故事中是恰当的,都是参与叙事的,不能喧宾夺主。

我们方言智能管家“宝强”,就是一个喜剧片特有的科幻元素,幽默为主,科技为辅。还有就是把全息投影集成在了一副眼镜中,配合“扳指”遥控器,让秦奋的生活增加了一点点小趣味。

澎湃新闻:一般意义上认为,冯小刚导演之所以选择你做这次的美术设计,肯定考虑到了你过往的履历,特别是曾为两部《流浪地球》担纲美术设计。这些经验有没有对你此次在未来世界科幻感的设计上有所帮助?

郜昂:科幻片的内核大都是在描绘科技与人的关系,大到政治、经济,小到衣食住行,都要做世界观,要让观众相信一个未来的世界,“建制”是至关重要的,这也是我们做《流浪地球》系列一直在完善的。

但看了《非诚勿扰3》的剧本后,我反而感到欣喜和兴奋,世界观融入情节和表演当中,这是一个不那么真实的世界,是一个幻想的轻松故事,不能太较真。

冯导用了很多细节去消解硬科幻的属性。比如,电影中王宝强配音的人工智能管家“宝强”,清晨秦奋从睡梦中醒来,卧室里马上就传来“宝强”的声音,“叔,你咋醒恁早嘞?”导演用这么一句方言一下子就把故事解开了,让故事落地了。

导演正是要用科幻的壳,重新包装,去讲他的脑海中未来如果人工智能人出现在我们平常的生活中,会变成什么样?而且不是展开去讲,聚焦的点就是离开的笑笑和独守的秦奋。

澎湃新闻:谈谈电影开拍前,你和冯小刚导演就剧情的交流。

郜昂:我是2023年2月底第一次见到导演,3月初一起去海口勘景。导演是一个爱讲故事也特别会讲故事的人,我觉得这个故事在导演脑海里已经酝酿很多年了。1996年的春节晚会上,郭达、蔡明出演的小品《机器人趣话》,剧本就是他写的。

这次聊起来,他就说要拍这么一部科幻片,剧情最大的亮点是会出现人工智能机器人——在导演看来,机器人和人类最大的不同,用一句话可以概括,“机器人是计算,我们(人类)是算计。”这句话在电影里是秦奋的台词,也是这部电影的核心词。

计算是理性的,算计既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它是一个中性词,表现了人性是多面的,既是真挚饱满的,也是趋利避害的;机器人的行为模式就是直来直去,但人心太复杂了,有时候我们讲一句话,可能并不完全是字面的意思,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意思。用这句话来统摄电影全片,秦奋和真、假笑笑的互动,很多的误解和笑点正来源于此。

老小孩画的色彩简笔画

澎湃新闻:《非诚勿扰3》这次给观众的第一印象是运用色彩的大胆和出挑,这方面具体是怎么考量的?

郜昂:这次随着剧本的完善,影调方面导演想做一个比较大的突破,他决定做一个多彩的空间来承载秦奋对笑笑的思念。

方案一开始我们也仅是从构成上去做色彩的搭配,而空间色彩的视觉感受每个人都不一样,主观性极强,很难绝对说什么样的配色是对的。最后我们把秦奋的角色性格引进设计中,从秦奋的主观出发,去想象每一面墙、每件家具软装的色彩搭配。

作为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游戏人间的性格,让秦奋更像是个老小孩,彩色的空间能带来更多心情上的愉悦,从另一方面上讲,这个家全新的面貌也是秦奋对笑笑回家后能有所惊喜的期待。每个空间代表着画面里的一个色块,共同构成一幅老小孩秦奋手绘成的立体作品。

澎湃新闻:提到色彩,这次所谓多巴胺配色的灵感来自哪里?

郜昂:在我看来导演提出多彩空间的概念并不奇怪。小刚导演一直愿意在电影中尝试新的东西,之前的电影《我不是潘金莲》采用圆形画幅便是他力排众议,借鉴了中国传统绘画的呈现美感。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意。

另外,导演本身也是一位画家,他对于色彩非常敏感。在导演工作室的会客区有一间非常大的画室,里面有很多导演自己的绘画创作。五颜六色的颜料,用笔在白色的画布上涂抹,这不正是秦奋和导演直接的隔空连接么?

电影中有句台词,笑笑问秦奋怎么把房间刷成了多巴胺风?其实我在设计的时候并不知道“多巴胺风”这个词汇,搭出场景布置完成后,大家总这么说,反而让我觉得无意间变得紧跟潮流了,这是件很有趣的事。

澎湃新闻:我记得导演在电影的阵容发布会上,提到了这次的色彩运用从美国当代画家爱德华·霍普的画作中得到了灵感。

郜昂:在我们看来,树屋的色彩都是秦奋在思念笑笑的10年间一点一滴刷出来的,糅杂着各种关于思念的情绪。简洁易理解的画面构成,鲜丽的颜色都更贴近秦奋的状态,一笔一划都带着随性。在场景设计的时候,我们从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亚历克斯·卡茨 (Alex Katz)包括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等这些画家的作品中汲取了灵感。

可以这么说,整个树屋就是一张巨大的油画布,场景空间的平立面、家具软装、户外环境以及角色造型都是画面色彩构成的一部分,都以平涂的方式进行描绘。我的儿子还在上幼儿园,我家就有一面墙,上面他的绘画作品全是五颜六色的平涂。我们小时候上美术课,用彩色铅笔也好,水彩笔也好,都是涂彩色画。孩子们的想象力不会被限制,拿起画笔其实就是要激发他们的色彩想象力。

咱们老百姓有句俗话叫“老来俏”,电影中的秦奋马上就70岁了,整个树屋的色彩就是他这个老小孩画的色彩简笔画。

澎湃新闻:在电影色彩上,很多观众会从《非诚勿扰3》中联想到《布达佩斯大饭店》。

郜昂:其实看过电影的人就知道,我们跟《布达佩斯大饭店》是完全不同的。我自己非常喜欢韦斯·安德森导演的作品,他也是一位出色的平面设计师,但这和我们这次的尝试不同,我们就是彩色绘画的逻辑,仔细观察的话,生活中的彩色和撞色处处都有,绝不会片面来源于某部电影,我也不会去做那种拙劣的模仿。

澎湃新闻:能不能具体介绍下这次用到的色彩,比如客厅、卧室用到的色彩和秦奋的心境有哪些暗合之处?

郜昂:很多人可能会说这次的主色调是蒂芙尼蓝,其实我们参考的是中国古代传统色表中的“云门”色作为基调。为了增加色彩的层次感和时间感,我们调了同色系的几种深浅色穿插涂刷在墙面上,突出手工感。同时使用了大量玻璃砖作为硬装和软装的材料,利用玻璃砖不同的表面曲度以及透光程度在相对应的空间中创造戏剧性的光影效果。

从门厅开始,用了蓝绿色调配和小面积的暖色补色。蓝绿色的客厅挂着彩色的窗帘,黄色的沙发配合黑色的人像雕塑,我们试图通过颜色冷暖,不断突出这种思念情绪的矛盾感。

ntenteditable="false" description="秦奋的卧室实景图" imgsrc="https://pic.cyol.com/img/20240104/img_9682ca5c3b386f6a4bfe8eee63e8d7f126_c.png">
ntenteditable="false" style="color: #777777; font-family: PingFangSC-Regular; font-size: 13px; line-height: 1.42; text-align: center; width: 100%; padding: 2pt 13.5pt 12pt 14pt;">秦奋的卧室实景图

卧室的基调是暖橘色的,我们希望秦奋休息的空间是温暖的,他的床头还挂着秦奋和笑笑第一次结伴出国在北海道拍的合影。秦奋的床铺则是以深蓝色为主,想表达他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是孤独的、忧郁的——这里面其实安排了一对正背关系——秦奋的卧室和主卫做了半开放式的隔断,用一面橙色的玻璃墙隔开,一边是蓝色的床铺,另一边则是同样蓝色的盥洗台,因为他在等待笑笑的10年间起居都是一个人,在盥洗台对着镜子洗漱时只能看到自己,同样也是孤独的。

厨房的主色调是黄色的,秦奋平时吃饭大都叫外卖,所以厨房并没有太多的使用感,没有很明显的烟火气。厨房连接的户外环境的地方,用了中黄色。但我们选用一张红色的餐桌,红色是热烈的,秦奋本身也是热烈的,他喜欢招待朋友,喜欢跟人聊天,喜欢喝酒,他的内心还是炽热的、澎湃的。我们希望这个餐桌大面积的红色可以跳脱出来,给人一种偾张感

细心的观众可能还会注意到树屋房门的门框,我们特意在里外刷出了窄窄的红条,这就像是我们做PPT,里面有什么想强调的内容,会用红方框mark起来。这个红色的标记其实是秦奋留给笑笑的记号,他希望有一天笑笑回来了,可以一眼就找到家。空间里的主色是蓝色、绿色和黄色,蓝绿色其实都表达的是忧郁和孤独,间或点缀了温暖的颜色,可以照见秦奋的性格和情绪。

陈设既要去生活化又要具体

澎湃新闻:色彩的大面积使用其实会给人一种不真实感,但这个树屋毕竟是一个家,我觉得明信片和风筝的元素带来了不少家的生活气息。

郜昂:没错,明信片和风筝的概念是电影里非常重要的剧情设定。明信片是笑笑从世界各地寄来的问候,风筝则是秦奋对笑笑回家的期待。每次收到笑笑的明信片,秦奋便会放飞一只风筝,然后换上新的,开始新的一轮等待。这便是10年来两人间唯一的联系,还是单向的。

场景陈设时,我们从各种渠道购买世界各地的旧明信片,复刻邮票邮戳等满是细节,再加上笑笑的笔迹做成了这面明信片墙。

风筝在剧情中是秦奋一个一个手工制作的,我们请来传统风筝工匠进行教学,在秦奋家辟出一个风筝木作工作区,在传统风筝的基础上绘画部分增加了更多现代的色彩构成元素,用以凸显秦奋老小孩的性格。

我想强调一点,和室内平涂的色彩不一样,电影中的明信片墙和风筝墙都是三维立体的,明信片是层层叠叠的,挂在墙上的风筝也是高低错落的。

除了这两面墙外,门口玄关处的帽子墙是导演特别精妙的创意。在思考这面墙如何设计时我特别苦恼,进门挂什么装饰画都觉得别扭,空着更不合适,导演就建议这里可以挂一墙帽子。秦奋是个光头,他所在的海岛日光特别强烈,电影中他只要外出都会戴帽子,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导演希望室内的陈设,既要去生活化又要具体,具体其实就是有所指有所用,装饰性上要弱化。包括帽子墙上的小圆镜也是为了戴帽子和墨镜用的。

澎湃新闻:我注意到电影中秦奋的家里还有一些艺术陈设,比如客厅里的装置艺术还有一些挂画。

郜昂:等待笑笑回家的秦奋无疑是孤独的,满怀思念,恨不得做到满眼是她。在家中除了随处可见笑笑的照片外,我们还选取了一些跟秦奋心境相合的艺术作品作为陈设。同时,本身这次室内的色彩就很超越了,所以导演对装饰性的陈设选取非常严格,就是要做到少而精。

你提到的客厅里的雕塑是当代艺术家杜春风的作品,它本身是黑白的,可以理解成秦奋在等待笑笑时的情绪,就是非常孤单寂寞的,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和复制人有关的隐喻,而且它放在那儿让整个空间特别提气。

还有一个关于等待的小雕塑,是放在红色的餐桌上,对着室外,明显表达了一种思念。另外,我们这次还选用了三幅爱德华·霍普的画作,其中一幅是《清晨的阳光》,它们的主题都是关于等待,画中或单人或双人,也体现了男女之间的关系。

我是西安人,电影中有句台词很有信天游的风格,来自晋北民歌《小曲儿一唱解心宽》。“你知道什么是思念吗?”“是高山上盖庙还嫌低,是面对面坐下还想你。”这话特别质朴,但就是非常打动人。

澎湃新闻:除了空间色彩的多巴胺风,这次演员服装的色彩也比较鲜艳,在和场景的配合上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郜昂:一开始导演和我是想让服装也都尽量撞色,但试装后发现如果室内的色彩特别多,人的衣着也特别花哨的话,演员在放在空间里,就会有种装饰过度的感觉,观众的眼睛就不知道看哪了。

理论上来讲,如果人的衣着特别花哨,那么室内的色彩应该补一些高级灰,但这不是导演想要的色彩质感,不够饱满。我们当时在现场,已经把监视器的颜色调到了150%,当摄像机和监视器的色彩浓度都调到了极限,看久了之后你会发现再看正常的颜色都是灰的(笑)。

这次演员服装的颜色都是经过调整的,冷暖色的比例,包括衣领里露出的颜色都有讲究,最后出来的效果就是得体、舒服、有色彩就行,并没有过度地去做造型。我们是从整体上去找颜色间的通感,最终美术还是要服务于电影故事的。

澎湃新闻:我还想提一个角色,常远饰演的建国,他的服装设计上你有哪些参考?

郜昂:建国这个角色比较特殊,设计他的服装上我一开始把握不好这里面的度和分寸。建国在这一集里的身份是一位服装设计师,我们后来参考了国际上著名的时尚设计师,比如迪奥的设计师“海盗爷”John Galliano,香奈儿的设计师“老佛爷”Karl Lagerfeld过往的穿着打扮。建国在电影里的戏份比较少,相对来说在视觉上给观众的记忆点要强一些。

轻巧、简单、易读是这次美术和造型设计的关键词

澎湃新闻:这次的外景在美术设计上有哪些考量?

郜昂:室外的景都是在海南实拍的,只是做了调色,电影中没有那么多人流、人群出现,有一场戏群演多一些,是在威斯汀酒店门口拍的,出现了一些跑步健身的人群以及来吃饭的客人。还有一场戏,是片尾彩蛋中阿卡帕尼公司给秦奋开生日party,出现了一些群演。

我是觉得这部电影挺像舞台剧的,一台精致的室内剧,导演当初甚至想让室外的环境采用绘画的背景板来呈现,但这会产生透视的问题,镜头一旦运动,就没法衔接了,而且也没法对室内环境形成光色和亮度的补光。

这次户外环境是使用环绕式高精度LED屏播放环境视频,素材则由实景拍摄结合数字手段合成,环境的色彩也做了艺术化处理,做了更夸张的调整,使得这个世界看起来有些虚幻,像是小孩在观察世界的感受,色彩信息被无限放大且很是夸张。导演在片场有明确的镜头拍法,他对剪辑点非常明确,可以说是成竹在胸。

澎湃新闻:我们知道美术指导在片场要同摄像紧密合作,谈谈你同钟锐的交流?

郜昂:我和摄像指导钟锐年纪相仿,不论是前期筹备还是在片场拍摄,我们之间的交流都是频繁的,两个人的碰撞属于细水长流。

色彩是一动百动,其实要搭配得舒服得体又能突出撞色对电影的辅助功效是很难的。这次拍摄《非诚勿扰3》,在我从业以来应该是最难的一次创作。在之前的国产电影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色彩运用,色彩如何同光影匹配?平面绘画是没有那么强透视感的,需要压缩景深,这次大体都是采用中长焦的焦段来拍摄,这样画面才能饱满,凸显平面绘画感。

澎湃新闻:艺术顾问张叔平在美术和造型上有什么建议吗?

郜昂:这次我们做完几版色彩搭配后,心里其实特别没底,刚才说了这样的尝试之前没有在国产电影中出现过,我和导演就飞到香港拜访阿叔(张叔平)。张老师是个全才,美术指导、服装设计、剪辑师样样来得,《我不是潘金莲》的剪辑当年就是阿叔做的。

到了香港给阿叔看了很多我们的设计图,大体上70%他是满意的,但觉得还不够,劲儿要再给足点,再夸张一点,用他的话说,要“玩”就要玩彻底。他已经70岁了,这次我发现自己的思维反而比他保守很多,创作真的需要大胆,守着熟悉的东西,是很难突破的。阿叔在开机前来了剧组一周,一直在帮我调景、调造型,他的参与至关重要,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澎湃新闻:张叔平给出了哪些具体的建议?

郜昂:比如说机器人笑笑的发型,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弄更合适,他就提出采用年轻女孩子的碎短发——之前我一直在AI机器人的发型逻辑里打转,但阿叔思考的点是这个人物首先要有趣,人物要服务于这个故事。

其次是老范在听取秦奋希望机器人更加人性化的建议后,笑笑的发型要做出改变——电影中,起初机器人的标准发型都是齐刘海的短直发,之后笑笑的发型变成了短碎发,有点咋咋呼呼的。包括笑笑“本尊”回来后,那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就是把头发随意地往头上一盘一扎。从剧情设定上来讲,从发型“炸毛”开始就已经是真的笑笑回归了,她是一个特别任性,性格飞扬的女孩,这在她的小碎发上就体现了出来。

还有一点我特别佩服的是,阿叔建议去掉了大量绿植。我起初在交景的时候做了很多的绿植,在厨房、露台的周边有很多绿色的植物,有葡萄藤架、有花架,已经都放满了。但阿叔来调景的时候,把能去掉的全都去掉了,包括我们之前还有洗衣机之类特别日常的陈设,全部拿掉。阿叔一直帮我们做减法,他敢于删东西,且特别会删东西,这点真的让我受益匪浅。

澎湃新闻:这次的视效指导约翰·休斯(John Hughes)在片场和你有什么碰撞?

郜昂:约翰·休斯曾经是《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视效总监。在片场,他全程都在,具体的工作包括控制LED屏等。这部电影从视效上讲,最难的一场戏是真假笑笑以及真假秦奋,四个人同框。从拍法上来说,我知道他们都拍了两遍,真身拍一遍,替身拍一遍,最后呈现合成到底是怎么做的,我确实不太清楚。

澎湃新闻:最后一个问题,经历了《流浪地球》系列和《非诚勿扰3》的拍摄,你怎么看待同是科幻片,这两者间的不同?

郜昂:对于我来讲,这次突破挺大的,首先要突破科幻片“建制”的固有逻辑,从观众角度再次理解“科幻”这两个字,当科技发生了重大突破的时候,仿生人进入人类世界的千家万户,我要怎么去建立这个世界?

冯小刚导演是用色彩去消解这件事,他用“不真实”去讲真实,他的画面和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却在讲一件真实的事儿,用他自己的冯氏幽默去消解掉硬科幻的分量感。同时科幻的内核又还在,只是功能性上做了弱化或者说日常化。电影中智能人必须“真”的存在,故事才能成立。另外,智能管家的方言是这部电影的一个气口,它的出现时刻在提醒观众,未来并非高深莫测,方言是勾连观众进入这个未来世界的关键一点。

从这点来说,就已经和《流浪地球》大不一样了,后者里面的机器人MOSS一张嘴“刘培强中校……”是非常冰冷的科技质感。视觉上,《流浪地球》系列走的是重工业风,它的影像风格来自材料的质感,那种工业建设的厚重感。

《流浪地球》系列的故事讲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在面对全球危机时的应对,《非诚勿扰3》讲的则是一个小家的悲欢离合,一个孤独的老人同太太阔别10年间在家里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放在了2031年,所以需要有未来感的包装,主要是用五彩斑斓的平面绘画去包装,观众坐进影院实际上是跟随秦奋做了一场悲喜交集的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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