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Network Buzzword, “Gan X”, Meme

武晨阳

新疆大学人文(中国语言)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收稿日期：2019年11月12日；录用日期：2019年12月5日；发布日期：2019年12月13日

关键词 :网络流行语，“肝X”，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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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代发展，网络流行语已经从一个新兴产物转化为一个体量较大的集合。汤玫英将网络流行语定义为网络语言中一个影响巨大的群体，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口语，是人们在网上交际时使用的别致、活泼而新鲜的词语 [1]。近年来，网络上出现了一种能够进行构词的语素：“肝”，并衍生出了“肝X”系网络流行语。例如，“肝论文”，“肝作业”、“肝游戏”、“肝代码”等。这类词语频繁出现于网络游戏、微博、微信、贴吧、论坛等社交用语中，同时也出现在一些资讯标题中。例如：

1) 大学生期末都在“肝”论文，这有什么意义？(新京报书评周刊 2018年1月13日)

2) 游戏不是用手玩儿吗？为什么要“肝”(凤凰网 2018年5月12日)

3) LOL国服第一“肝帝”：等级冲上1000级大关(东方体育 2018年6月1日)

4) 阴阳师六星肝帝计算器 教你正确肝六星(一游网 2016年12月22日)

5) 小伙连肝两月游戏只为给网恋对象送校服，女方收礼后瞬间拉黑(百度资讯 2019年8月20日)

6) 《英雄联盟》首位千级玩家诞生：肝度无人能及(游民星空 2018年6月4日)

这里所出现的“肝”并不是指代人体器官的词，而是表示熬夜或者表示长时间、大工作量、密集地做某事，如例1)中就是指大学生期末利用大量时间或熬夜进行论文写作。例2)中的“肝”直接做动词用，这里的“肝”是指花费大量时间在游戏上。例3)、4)中的“肝”作定语，指为了要达到某种目的或成果，倾注了大量的时间甚至拼命来达成的人。例5)中的“肝”指“玩儿命”似地打游戏。例6)中的“肝度”指“肝”的程度，即玩家所付出的时间精力的多少。

“肝”在新华字典中的释义是“肝脏，人和高等动物的消化器官之一，功能是分泌胆汁，储藏糖原，进行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的代谢和解毒等”。那么“肝X”是怎么出现的呢？

研究“肝X”的来源，就不得不提到汉语中广泛存在的隐喻现象。据统计，语言中大约70%的表达方式是源于隐喻概念 [2]。隐喻分为结构隐喻，方位隐喻以及本体隐喻。本文中“肝”的隐喻属于本体隐喻，其它两种在此不做赘述。本体隐喻指人们将抽象的和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动，事件，状态等无形的概念看作是具体的有形的实体，特别是人体本身。刘大为认为一个词语能否派生出更多的义位去指谓更多的对象，取决于原有义位以什么方式与广泛的新对象建立语义联系 [3]。汉语中带“肝”的词语很大一部分带有一些痛苦，激动甚至悲壮的感情色彩，例如：肝脑涂地、肝胆俱裂、肝心若裂、披肝沥胆、凄入肝脾、剖心析肝、摧胸破肝、肝肠寸断、披肝糜胃、肝髓流野等。从这些词可以看出，“肝”被中国人看作是痛苦，悲惨的实体存在。另外中医中有熬夜伤肝的说法，长时间不休息甚至通宵达旦的干某件事情会对肝脏造成损伤。

这层隐喻的思想，为“肝X”系流行语的出现提供了可能。

用“肝”来表示熬夜，最早出现是在“爆肝”一词中，“爆肝”的说法曾经在几年前流行一时，用以表示“熬夜，疲劳”，例如

7) 疲劳、熬夜，真的会爆肝吗？(中新网——华文报摘2009年12月29日)

台湾摇滚乐团五月天2008年就有一首名为爆肝的歌曲，歌词中写到：

8) 听歌爆肝，写歌爆肝，伤心伤肺伤肝(五月天《爆肝》)

笔者使用百度搜索引擎对“肝X”系网络流行语进行了分时段的检索后发现，肝“肝X”系流行语最早出现的形式是于2012年出现的“肝帝”一词，主要出现在贴吧，微博等社交平台中，多为游戏玩家使用，并经常与“爆肝”一词同时出现。

盛若菁认为网络流行语之所以产生与快速流行，有其社会基础 [4]。“肝X”系词语真正开始流行是从2014到2016年间，由于《Fate Grand Order》、《阴阳师》等玩法繁多的手机游戏的出现以及智能手机的普及，使得大量玩家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完成游戏中的任务，于是有更多的人接触到了“肝狗粮”、“肝御魂”、“肝等级”等“肝X”系列词语的用法。另外由于学生、小说作家、画师等群体与游戏玩家群体有较高的重合，从而使“肝X”不仅仅适用于游戏玩家，产生了诸如“肝作业”、“肝论文”、“肝画”等其他领域的词语。

“语言特区”(Special Linguistic Zone)最早是由徐杰和覃业位于2015年4月提出的，他们将“语言特区”定义为“有条件地突破常规语言规则约束的语言运用特定领域” [5]。类似于我国经济特区的概念。徐杰和覃业位将语言特区分为三个大类，分别为诗歌文体、标语口号以及新近出现的网络平台。“肝X”系流行语显然是在网络语言特区这个大环境下，使得“肝”这个普通的名词突破了惯常语言规律的管束，产生了新的含义及用法。除了属于网络语言特区以外，“肝X”系流行语的语言经济性使得它们同时属于标语口号语言特区之中。在两大特区的沃土滋养下，“肝X”系流行语应运而生并不断壮大。

“肝X”系流行语在使用过程中没有出现使用“肝”的概念义的情况，多为该结构使用过程中所产生的色彩义。“肝X”系流行语的语义共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为表示长时间无休或通宵做某件事

9) 一个可以解放双手肝御魂的方法。(TapTap 2017年8月18日)

10) 毕业 | 确认过眼神，你一定又通宵肝论文。(简书 2018年6月17日)

11) 今天也是肝作业的一天。(百度贴吧 2018年10月7日)

12) 没日没夜肝代码的第七天 感觉快要飞升成功了。(百度贴吧 2018年10月6日)

13) 光影天才画师？他只是每天肝图8小时。(新浪微博 2018年12月14日)

14) 今晚也要努力肝画呢！(百度贴吧 2018年9月23日)

例9)到例14)都表示完成某种目标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

二为形容某些为了达成目的而废寝忘食的人

15) 明日之后：玩家是一名“肝帝”，最近他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烦恼！(百度资讯 2019年1月11日)

16) DNF：今天你爆肝了吗？肝王推荐这3个地方，爆肝收益超高。(百度资讯 2018年5月14日)

17) 作为一个肝党……体力两三个小时就回满了…… (百度贴吧 2018年1月26日)

18) 王者荣耀：国服极强的4个肝皇，万场法王排第二，榜首被天美埋没(百度资讯 2018年12月19日)

“肝X”根据语境有时还有某件事拖延到截止时间前短时间完成大量工作的意思，但出现较少且只在特定语境中出现，故在此不赘述。

通过笔者在百度搜索引擎以及新华网、人民网等主流媒体中对“肝X”系流行语的检索发现，“肝X”系流行语大多应用于社交软件、游戏内交流、网络直播和自媒体视频中。鲜有出现在新闻语体等偏书面语的语体中，故本文仅对“肝X”系流行语的网络语体分布进行相关分析。

从上文中的语料中不难看出，“肝X”系流行语大多数时候用于电子游戏及网络直播相关领域中。笔者使用百度搜索引擎分别于2019年5月23日及2019年8月23日对“肝X”系流行语所包含的大部分形式进行了检索，结果如下。

表1. 使用率1~5的形式

表2. 使用率5~10的形式

排在前十位的形式的使用率见表1、表2。从表中可以看出，“肝X”系流行语的使用率呈现“增减并行”的趋势，分析数据可以看出，在游戏及“二次元”等语言环境下使用的形式如“肝游戏”、“肝图”、“肝帝”等词语使用率呈现上升趋势，而在其它语言环境中使用的形式如“肝论文”、“肝代码”等词语的使用率则出现下降。“肝不肝”的形式在“肝X”系流行语中使用率最高，因为该形式中的“肝”既可作动词使用，亦可作为形容词来使用，运用灵活方便且适用于各种语境，故其使用率有较大的增长。因为“肝X”系流行语的使用群体多为学生，其中以高中生及初中生为主，所以“肝作业”的使用率也出现了一定的增幅。总的来说，“肝X”系流行语向特定领域外的延伸形式处于下降趋势，使用群体也逐渐固定为游戏玩家及学生。

“肝”作动词，在“肝X”的结构中可以直接加宾语，其构词方式主要有：述宾式，偏正式，述补式，重叠式。

1. 述宾式：肝游戏、肝论文、肝作业等：

19) 年轻人，教你肝游戏的正确姿势(搜狐网 2017年7月4日)

20) 大学生期末都在“肝”论文，意义大吗？(新京报官微 2018年1月11日)

21) 记录肝作业日常(百度贴吧 2019年2月24日)

2. 偏正式：肝帝、肝度：

22) 王者荣耀：每个赛季一千把！最强肝帝挑战用最低胜率上王者。(东方体育 2018年6月8日)

23) 阴阳师十大肝度等级考核 你肝度在第几级。(搜狐游戏 2017年10月3日)

3. 述补式：肝完：

24) 改版后国服第一肝帝仅一天肝完55号异界图(游久网 2018年5月28日)

4. 重叠式：肝肝：

25) 与其在这吵，不如多肝肝御魂。(百度贴吧 2017年11月12日)

陈一民指出一个流行语可衍生出多种形式，多种用法。“肝X”也不例外，以下是“肝X”的几种衍生形式 [6]。

1. “肝不肝”。这个结构中的肝是VP，可以构成V不V的正反问句。例如

26) 阴阳师：今天的快乐造就明天的痛苦!每周48张蓝票你肝不肝？(凤凰网 2018年8月12日)

27) 关于肝不肝的问题，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很难受。(百度贴吧 2019年8月27日)

2. “肝不肝”。这个结构中的肝作定语，也可以构成正反问句。例如

28) 这个游戏肝不肝？(百度贴吧 2019年6月13日)

3. “肝”作形容词时，可以受程度副词的修饰，构成状中式的偏正结构。这个结构中的“肝”也作定语，程度副词常见的有“太”、“很”、“特别”、“不”、“最”等。例如

29) 有没有那种特别肝的游戏？(taptap 2018年5月14日)

30) 送给那些觉得很肝的人。(百度贴吧 2018年12月21日)

31) 明日之后太肝怎么办？(百度经验 2019年1月20日)

32) 很多玩家喜欢不肝的手游，因为这类型的游戏既不用花钱充值又耐玩。(电玩之家)

33) 史上最肝的游戏，肝脏不好禁止入内！不能肝就不要玩！(百度资讯华西阅读 2018年6月15日)

4. “肝不动”、“肝不起”表示长时间做某事导致过于疲劳而无法进行。如

34) 我怎么感觉真心肝不动了呢。(九游论坛 2019年7月4日)

35) 每天玩12小时魔兽世界，月入1万5的土豪，为什么突然觉得肝不动了。(百度资讯 热点游戏 2018年11月21日)

36) 明日之后这点要不取消，劝退各种大佬玩家，实在是肝不起(百度资讯 2018年11月12日)

从这些结构可以看出，“肝X”中的“肝”表示高强度的，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长时间的，辛苦的行为这一语义已经开始更加广泛地使用，甚至有“大佬浑身都是肝。”这种说法来表示某些人可以持续不停地做某事。但是“肝X”可以运用的场合相对还是很有限的。

“肝X”使用方便，构词能力强，结构简单，表义生动形象，运用范围也在不断扩大。“肝X”的表达也兼具诙谐、幽默、趣味性强等特点，容易被接受，尤其是被年轻人接受。

通过搜索引擎进行检索后可以发现，“肝X”构式极少于在正式的书面语体中出现，主要是在电子游戏，网络直播及网络社交平台上使用，口语性较强，不适合用于正式的书面语体。

模因(Meme)一词最早是由行为生态学家理查德·道金斯作为一个文化传递的单位提出的。模因作为大脑里的信息单位，是存在于大脑中的一个复制因子，而在现实世界里，模因的表现型是词语、音乐、图像、服饰格调，甚至手势或脸部表情。我国学者何自然对模因论在语言学中的应用进行了深入地研究。通俗来讲，模因就像一种具有传播性的“病毒”，一个模因形成后，会不断地进行复制和传播。何自然将模因的复制和传播过程分为的“内容相同形式各异”和表现型的“形式相同内容各异”两种方式 [7]。“肝X”作为模因，其复制和传播方式为“形式相同内容各异”又称为模因表现型传播。Heylighen认为模因成功地复制和传播必须经过同化、记忆、表达和传输四个阶段 [8]。

首先是同化：“肝X”在网络中的快速传播得益于模因的力量。在2012年“肝帝”一词出现以后，“肝”的新意义快速为大量的游戏玩家所接受和传播，随着互联网技术和智能手机的发展，使得“肝X”逐渐走出了“游戏圈”。其次是记忆：模因在为宿主接受以后，要在作为一个信息单位在记忆中进行长时间的停留，才有可能被进行复制和传播。随着游戏玩家的数量不断增多，年龄段不断扩大，游戏内容不断丰富，使得“肝X”这种简洁明了的表达方式在众多玩家中不断使用，并且随着受众的扩大，“肝X”逐渐从诸如“肝帝”、“肝副本”、“肝装备”等游戏用语延伸出了像“肝论文”、“肝作业”、“肝画”等其它领域的用语。再次是表达。模因在复制和传播过程中，必须要由宿主将其大脑内的信息单位具现化为外在的文本、语言、行为等。“肝X”表示长时间无休或熬夜做某事的意义已经为大脑所接受并使用，最大的使用群体是游戏玩家，他们运用“肝狗粮”、“肝御魂”等形容他们为游戏所倾注的经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学生和上班族用“肝毕设”、“肝代码”、“肝文章”等来表达自己学习和工作的不易，这些例子都说明了“肝X”具有较强的表达力。最后是传输。2016年以来，我国的游戏产业和社交自媒体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不论是电脑游戏还是手机游戏，都可以做到大量玩家同时交流，为“肝X”的传播提供了极大的平台。同时在微博、贴吧等社交软件和自媒体中，“肝X”也被广泛使用，这些都为“肝X”的传播提供了有利条件。

网络流行语的形成与传播，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 [9]。由于“肝X”系流行语的主要使用者为学生及游戏玩家，而这两个群体又高度重合，这就使得近年来兴起的自媒体产业和网络直播产业对“肝X”不断传播和扩大影响起到了相当的作用，《英雄联盟》、《绝地求生》、《阴阳师》、《王者荣耀》等现象级游戏的出现更使得游戏直播和游戏本身的受众不再是小范围的玩家，而是大部分的群众。这就使得网络游戏主播及自媒体人的受众大大增加，权威人员的观点往往得到后面大多数人员的响应 [10]，主播及自媒体人在平时的直播和视频中对“肝X”系流行语的使用，也是传播的重要手段之一。

“肝X”系流行语自其流行以来，已经过去了几年的时间。如今，虽然“肝X”的使用率还远未达到诸如“尬X”、“拼X”、“X狗”等现象级流行语的程度，但“肝X”系流行语有着稳定的使用人群和较强的语言经济性，并且其在构词和使用上较为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