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我酝酿了很久，最终决定写下这个标题，试图理解。我并不算法老的深度粉丝，因为不用微博所以他的微博从没看过，只是因作品对他的人产生兴趣，又因这个人巨大的话题度和复杂度对他有了更多“人间观察”的心态，去研究他并试图在他的世界观里自洽。

事先说明，我个人对感情趴不感兴趣，对唯爱未成年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自洽，所以本篇文章不会聊到这方面。

我以前曾经写过批评《小河淌水1952》张冠李戴的文章（附在本文最后），也对b站晚会上的《红色2021》感到不适。在我的理念里，代表反叛、代表底层力量的说唱和摇滚，是无法和歌颂“崭新的时代”（《红色2021》里的歌词）自洽的。

尤其是法老被下架过那么多歌、甚至《第六代》整张专辑，他被下架时认同这是个“崭新的时代”吗？《Ghost Face》上节目被大量改词，自己也吐槽《30岁的无业游民》节目里居然不能唱时，他跟“崭新的时代”又如何自洽？不要一切都推给主办方自我阉割，大象在哪里我们都知道的。

法老的物欲寡淡在“车、酒、女人”为价值观的嘻哈圈里，特立独行得仿佛一个苦行僧。除了交给妈妈的钱外，不买房，梦想是房车去腾冲旅居。不买车，那么多年交通工具也就从地铁升级成了电单车。

不怎么买奢侈品，经常在家做饭，有外地音乐节也行为艺术般的坐几十个小时绿皮火车过去，甚至尝试骑行几天去音乐节。在《巅峰2》的饭局里他们问：“如果你明天有音乐节赶不过去怎么办？”法老直接说，“那我就不会接这个音乐节。”

今年5月，法老把自己6站个巡的个人部分全部收入129万，都捐给了“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并且承诺“之后个巡的个人部分收入也会继续捐，欢迎大家监督”。虽然对rapper来说巡演只是收入的一部分，还有商演、综艺、潮牌等收入，但一下子捐掉一百多万并承诺以后会继续捐，还是令人肃然起敬。

“网感”这个东西很难形容，它包括了对舆情的观察分析判断，直觉般地知道如何讨好大众情绪，如何做话语浪潮中的领袖。这不是个贬义词，所有从事互联网行业的大v也好、运营也好，大到关键时刻站队，小到每一次选题，都需要这种“体察民意浪潮的'势'往哪儿走”的天赋。

大明星与劳动人民，无灵魂的复读机器与出其不意的脑洞，《国际歌》的升华与泼粪的下沉，开盲盒般的搞笑与感动，种种反差造成的荒诞感、反叛感、解构感，在短短5分钟中就为观众造成了过山车一般起伏的观看体验，在看完后也久久缓不过神来。

个人出于“网感好”对舆情做出判断，进而迎合这种情绪进行“整活”，确实不是公关公司开会脑暴、层层审批上报、配合买量买粉等做出的“营销行为”，但一样能取得非常好的“营销效果”。

我要是他们旗下的rapper我肯定要求饶：求求你们不要公关了，简直是给艺人在圈子里树敌、让圈内观众看不起。体察不到群众“逆反”的浪潮，反而要逆势而为。本来只因为一首歌被网暴的威尔是惨，现在律师函一发，请神仙公关都不好使了。

而在这种仿佛“愚蠢傲慢的资本化身”的厂牌面前（没有说其他厂牌没有资本的意思，也没有讨论“资本”对音乐圈好不好的意思），活死人的低成本营销简直是如同农村包围城市，草根英雄对抗208，轻轻巧巧就夺得了观众好感票。

我不知道具体的数据，但体感rapper中e人是更多的，大概battle的攻击性、圈子的社交性，都使得e人在这个圈中更如鱼得水。

最明显的是去年还在筹备期间，车澈到处请人吃饭时，请法老去家里吃烧烤，法老居然拉着小精灵一起去了——显然是没有问过车澈的，所以车澈看到请了一个人来的却是两个人很吃惊。

但车澈为代表的“新说唱”在圈内掌握的“正统”一系话语权，自诩为分蛋糕的人。活死人除了杨和苏一个独狼外，几乎是游离在这个圈子之外的。在节目里可以明显感受得到大家不熟时，“正统派”和活死人、摊爸代表的贷人、顽童靖哥代表的海外市场之间的疏离。

就像五月天是高中同学成立的乐队，大家厮混几十年还是保持高中男生间的相处方式，心智也没成熟多少。

所以哪怕是去见车澈那么重要的场合，法老也要拉着小精灵一起去，就算排除掉所有的利益相关，有小精灵在的场合他就会下意识地放松安心下来。

最能体现法小离谱的中二浪漫，还是过年的徒步事件。法老打算过年从上海徒步到海宁，小老师嘴上说不陪不去，却每天不管远近都从嘉兴家里开车去“存档点”接法老，一起去吃饭洗澡网吧玩，第二天再把他送回“存档点”。问他他却振振有词地说，“我是他的存档点嘛！”

人肉存档点是什么鬼啊！两位三十上下老大不小，却乐此不疲地玩着三次元的角色扮演游戏。没有人嘲笑“你好疯”“你有病吧”，就像他们此前所有的荒诞企划一样，一个敢提，一个就敢做。

其实1.0版本我就很喜欢，那种高昂快速的、不断重复的模因污染，还有歌词中的擦边脏话，有点类似日本的v曲或者鬼畜。一快一慢一张一弛，快嘴段落爽感爆发，慢速段落歇口气蓄力。

恰好我就是以前上学都会听着《脑浆炸裂女孩》骑车冲刺，没事就打开b站看《如何让孩子爱上学习》并全程跟唱那种人，第一次听《健将》就get到了那种上瘾感。

我对小老师的歌了解不多，但《恋是爱的呕吐物》听了好几遍。在我浅薄的认知里，感觉小精灵本质上是个很自我，也很坚持的人。说唱只是他的爱好之一，他的音乐世界里不止有说唱，他的世界里也当然不止有音乐。

《恋是爱的呕吐物》硬要说的话很像日本v曲的风格，从听感、歌词到pv都是。完全抛弃了说唱之后，反响其实也蛮好，很快就达到了v圈“传说级”（破百万）。

江湖传言说小老师以前是玩摇滚的，被法老拉来做说唱。我不知道传言的真实性如何，只是从一个听音乐听得比较杂的人的角度，最近恶补了一些说唱以后觉得，说唱这种形式还是太局限了。

晚上龚老师带他去找牛逼的民谣大师张尕怂，民乐艺人们酒后兴之所至，抄起三弦、琵琶、大鼓，弹起了非常动人的合奏，龚老师即兴唱起了不知名的戏曲腔调。在大理的夜色中，整个氛围如同天人舞乐，琴瑟和鸣。作为屏幕外的人，都被这种“音乐性”带来的天然感召力感动得一塌糊涂，这种触动你压一千字的韵也是文字描述不出来的。

法老说虽然现在流行一首首出单曲赚流量，但他更喜欢一整张表达完整概念的、真正意义上的专辑。作为一个写字尽量保持语言文字规范、听歌也喜欢按专辑脉络听的人，我非常理解并喜欢这样的“创作洁癖”。

这些歌当然算不了懂哥嘴里他的“代表作”，我也并不都喜欢。列出来只是因为它们每一首都差异巨大，并且各有各的出圈，这点上就非常有意思。这些尝试内容上有讽刺贵圈、红色说唱、喜剧说唱、发疯文学（？），形式上从talk rap叙事流，到《健将》那种快嘴加上无可名状的后现代鬼畜模因污染。

但不得不承认每个走起来的歌手都需要这么几首“体育馆大合唱”，在音乐节之类的场合，全场开始大合唱军训时，还得是这种朗朗上口的歌才能带起气氛来。

而这点上法老自己看得很清楚。在张子豪回来探班那个视频里，张子豪问有人骂我怎么办，法老就说：“骂你说明你粉丝基数变大了，这其实是好事。两种路线看你想走哪种，一种是垂直，一种是大范围，各有优劣。”

《Ghost Face》里密集的快嘴、怒音就像浪潮一样一排排打到你脸上；《无名之辈》精致又扎心的歌词，hook轻盈如烟缓缓指引灵魂上升；《镜花水月》密不透风的铺陈，用通感模拟出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窒息感……

我知道说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众多“坑”里的一个，节目之后我还是会回到更广阔的世界，但对圈里的人来说，也许这就是他们要钻研一生的东西。

《我想》的part1和part2我其实一直没get到，除了hook洗脑外我以前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成为法老的代表作，但remix现场版的编曲比以前丰富太多。

摇滚乐队本身就非常适合现场。 第一段hook是教授的核嗓惊艳，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说唱跟金属那么搭！那种撕心裂肺的嘶吼的声音，用核嗓发出来，感染力太强了。第二段hook是全场大合唱，加入吉他solo。第三段泠风的hook直接升了一个key，高音听得我颅内高潮，太顶了实在是！也让全场情绪顶到最高。

整首歌是一个人的本我、自我、超我在作斗争。【本我】在反复贬低、怀疑自己，「是不是我不适合呢」「可那边都说我是垃圾呢」「上次有人说我烂得不行我恍然大悟」「也许我就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滑稽秀」，扎心到让人共情。

最打动我的歌词其实是「随着旋律，走入大海；随着音符，走进森林；随着咆哮，点燃火山；随着历史，变成遗产」的自毁倾向。写的很隐晦，但要是结合上「你知道天堂很美」，就知道他写的是自杀，一个人走入大海深处或者一望无际的树海结束自己。

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的，如果总说自己牛逼会显得油腻。而这首歌里呈现出的不自信，自毁倾向，甚至在freestyle里法老有句被删掉的「你们是吕洞宾我就是一条狗」，熟练的自我贬损，示弱，把这些人都想藏起来的脆弱赤裸裸剖开给你看，反而显得真诚。

最妙的是，法老又分裂出另外一个「我」，一个【超我】来站在宏观视角俯视下面的一切。「我想呼风唤雨，我想一日千里，我想遨游四海，我想睡在梦里」这几句太宏大太浪漫了，会让我想起《逍遥游》，想起《兰亭集序》，“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那些关于时间的，宇宙的，永恒的，人类终极命题，千年前的古人与我们有过同样的感受，而一切终将汇成历史的滚滚洪流。“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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